家族历史一 : 懷念的祖父及祖父的故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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披荊斬棘到南洋 國棟撰写 桂兰补充
戰亂的年代(日軍侵略中國)約1936年—1945年間,祖父名字叫黃德盛,祖籍廣東梅縣,為免於遭戰亂波及,隻身冒險到南洋探路;來到馬來西亞落腳;戰亂前,祖父年輕時,亦到過泰國、毛里求斯等地求發展,打工賺錢,隨後回鄉(梅縣)蓋房子,後因北方戰亂始興起到南洋發展求富貴。當時,馬來西亞仍屬英國殖民地,英國政府統治,大片大片橡膠園丘、錫礦等開採需求大量勞工,遂中國沿海省份(廣東、福建)居民因恐懼戰亂,大量湧入東南亞,新加坡及馬來西亞為移民人數最多的地方,間中許多移民是在集團契約背景下被賣到南洋(俗稱賣豬仔),許多斑斑血淚的故事,至今仍存在在許多家庭的塵封記憶里。
最初祖父是隻身来到石叻坡(新加坡〕,再到馬來亞探路,先在新山落脚。感覺有發展機會才再回到梅縣把祖母和父親帶來馬來西亞,留下姑姑在中國鄉下,過後環境許可下才再把姑姑從唐山(中國)鄉下接出來。小叔是在新山黄福荣家族的园丘出生。
初到馬來西亞,身上已無分文,晚上得夜宿菜市場(Pasar),睡在賣菜、賣肉的攤板上,有一餐沒一餐的落腳在馬來西亞(研判應是巴生,因當時到南洋是搭船,可能的通船港口較有可能是巴生,但最常聽他提及的地方是地地港)當時父親及小叔都還小,不到10歲。
打零工、割樹膠等勞力工作開始了祖父,祖母在馬來西亞討生活的日子,也做過錫礦礦工等賣命工作,當時生活極為清苦,好不容易環境稍為改善了一些,無奈苦難跟隨著,1942年,日軍進攻馬來西亞,佔領了3年8個月,祖父,祖母隨著戰火,舉家到處逃竄,往南方遷移,到處為家。曾经住过地港,马口,弄边,彭亨的淡马鲁,生芦骨,加影,吉隆坡等地。(當時父親才12歲)曾聽祖父提起過,日據時代,物資受到管制,祖父曾靠騎腳踏車運送白米,管制物資過新加坡賺錢渡日,即恐懼又無奈的日子,直到1945年日本戰敗後撤離馬來西亞才結束。
旭日初昇現曙光
窮則變,變則通,祖父的機運開始轉變在他的不屈不撓的精神,極積的態度,過人的智慧及膽識;也不知是不是祖傳秘方,祖父,祖母開始在夜市Pasar Malam現場熬製販賣正宗虎骨膏,眼見為憑,當年虎骨,猴骨取得容易,而且當時環境多是勞工階層民眾因長年勞力付出,身上總是會帶有病痛,而虎骨膏正如補藥,強身健體,據說燥熱體質的人,吃了還會流鼻血呢。正宗虎骨膏是加了幾十種草藥及藥材,配合虎骨、猴骨、龜殼熬爛再萃鍊汁,不斷熬煮萃鍊成濃稠狀的基本藥底,也不知道我是幾歲開始加入製作,記憶中每次熬製虎骨,猴骨是柴火不斷大火熬煮二十日至一个月完成,至到骨頭可樁成粉的狀態,這時候,必須出動多人,長工順伯、O-YAK等工人加入協助,每回製藥媽媽總是最辛苦,當然我也不例外,每回都是汗流浹背,往後國樑、國柱、國圓等兄弟都嘗過製藥的辛苦,如今回想起來,歷歷在目。後期因祖父上了年級,再加上虎骨取得不易,而且違法,才結束製做虎骨膏的事業。〔虎骨膏的制作:先把上述三种骨类放入五尺高的大圆桶垫底,再加三米包袋约三十几种的中药材,加水用材火熬煮二十余日,再加工才能完成〕
賣藥真正改善了祖父、祖母的生活狀況,祖父勤於跑動,採直銷方式,挨家挨戶拜訪推銷,足跡踏遍了整個聯邦(獨立前馬來亞半岛之泛稱),有華人新村的地方,相信祖父都到過,每回出門最少五天以上,僅僅提着一個皮箱,幾套衣服,早賣完則早回家,而我每回則期待祖父豐收帶回的“等路”或晚餐的加菜,以及晚飯後祖父訴說旅途中發生的事情或故事。當年有一位叫来自彭亨州的“繆伯”的客家人,年紀與祖父約莫相仿,戴着一副深度近視眼鏡,走路很快,說話大嗓門;每隔幾個月就會來家里批虎骨膏去賣,固定的他都會留宿家里一晚,是一位有趣的老人家。
齊心一致建家園
賣藥帶給了祖父一些財富,在1957年相中了巴力峇九的這塊寶地,買下了安身立命的地方,這塊地當時淨是紅毛丹、及榴槤樹。阿良伯及阿文伯兩家兄弟仍寄住在這塊土地上,直到各自買了自己的家才搬離塊土地。
祖父仍持續賣藥到80年代。在1950至1960年間,祖父曾出資在蔴坡二馬路(茶陽會館附近的亞達屋)開店給年輕的父親賣布學做生意,也許隔行如隔山吧!當時也沒成功,1960年,媽媽嫁給了爸爸,媽媽是因祖父做生意的關係,常跑新村,在森美蘭州(Sembilan)的淡邊(Tampin)新村認識了彭家,也注意到優秀的媽媽,透過媒妁,才促成爸媽的因緣。而嬸嬸娘家也在淡邊Tampin新村,與媽媽的娘家,相隔約幾百公尺,嫁給小叔應該亦是祖父的安排。
爾後父親開始接觸果苗生意,培植果苗,建立了“黃氏農場”的招牌,最初是順伯跟車,出門做生意,一度小舅亦短暫跟過,後來小叔學校畢業後,兩兄弟才長期在外一起打拼做生意。
早期農場內祖母及媽媽養過豬,水果季節到時就負責採紅毛丹、拾榴槤,嬸嬸則負責煮三餐,早期紅毛丹產量頗豐,每季產量有幾十籮的紅毛丹。爾後媽媽學習接種樹苗,舉凡芒果、紅毛丹、山竹等各式各樣“黃氏農場”的產品,背後功臣很大的部份是媽媽,接枝、接目的技術,成功率都很高,我生長在黃氏農場,長期接觸,確沒有慧根學會,而經營果苗生意的初始決定,重要的推手,相信亦是大家長“祖父”的想法。果苗生意延續至今,父親及小叔退休後才轉交國圓接手。
1973年,我小學五年級,祖父在柔佛州的三合港租地種過西瓜,父親、母親、小叔、順伯都參與其中,為時不久,好像收成不好,不成功,可想見祖父的勇氣,嘗試摸索新事物的膽識,而且精力旺盛,腦內永遠是積極面的,永遠不放棄尋找賺錢、發達的機會。正所謂: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,也許就憑藉著勇氣嘗試,不怕失敗,嘗試十次總有一次會成功的。
祖父是一個敢冒險,永遠懷抱着希望的心,不怕失敗亦不怕挫折的人,從他的口述個人發展史中,可感受到他的觀念只要給他機會,他一定想盡辦法去衝、去拼的精神,一種無畏,nothing to lose的勇敢,即使失敗了也坦然接受事實,不會責怪,懊惱或自怨自哀。祖父年紀輕輕,嘴里也只會講客家話,確敢遠渡重洋踏入蕃邦求富貴。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1982年時,當時我已來台灣唸大學,祖父隨團來台北旅遊,我想當時他大概是很想念我這個長孫,才會興起來台北的念頭,雖事先知係祖父會到台灣玩,確不知道切確的班機,固前一晚雖跑到機場想接祖父確沒有接着,滿懷失望地回學校,誰料隔日一大早,我在學校宿舍內睡夢中被吵醒,床前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,天阿,祖父隻身跑到文化大學的宿舍來看我,着實讓我大吃一驚,當下心裡激動到極點。我真佩服他老人家,當時已七十幾的高齡,華語也不會講,只憑著一個地址就找到我。當時可以體會到他的心境,他的長孫來台唸大學,對他來說是一種榮耀,可以在朋友面前炫耀的光榮。也可以說祖父對後代教育的重視與培育,中學時代,兄弟們也都接受了家庭補習的洗禮,間接的弟妹們也才有機會出國唸大學,而客廳牆上掛了一排學士照,更是他辛苦了一輩子最感驕傲的一件事。我在小學時代,祖父數次買了字帖,要求我、國樑要把字練好,時時叮嚀讀書的重要,也從客廳牆上掛的幾幅毛筆字知道,祖父是崇尚文化的。再從他交往的朋友當中亦然可證,他對出身教育界的朋友都特別推崇。也喜歡認親戚,祖父約70幾歲時曾獨自去毛里求斯拜訪堂叔公黃德芳,早年有印象,對中國的親戚的來信,總會回應匯錢回去。
印象中的祖父就像傳統社會的大家長一樣,決定的事,就不太會改變,對子女輩態度是很嚴肅的,但對孫子輩的態度確完全不同,
疼愛、呵護又甚至包容,印象中我不太覺得他會罵孫子輩,但對兒子輩的可不同了,嚴厲的要求外,看不過的,常不假詞色的教訓。對家的觀念至為愛護,不希望後代分家,受祖父的精神影響,以至大女兒出生時,取名“家容”,希望祖父的客家精神能傳承。祖父除了外出做生意,很少天黑後還沒回家的;沒做生意的日子,他喜歡在蔴坡到處閒逛、串門子;逛累了,就到同源俱樂部休息或打打衛生麻將,天黑前就一定會回到家吃晚餐,偶而還會買些點心或叉燒回來加菜;所以祖父一輩子都很顧家,是個標準的好男人,祖母很早期就動過手術,手術後,補品、燕窩等對身體有益的東西是從不吝嗇。
1973年11月23日,祖父又興起新的點子,在Sembilan州的馬口Bahau市中心买地興建了一栋旅店,取名“嘉賓大旅店”,印象中是有14個房間,在當時算是很了不起了,后来生意兴隆,再加多了七间房间;這又是他老人家了不起的地方,有夢就去實踐,勇敢去做,當然執行力也是他的才能,後來更相中吉隆坡的河清園的4層店面做長期投資,據了解這兩個投資案扮演關鍵要角是“福星”小叔﹝黃友仁﹞;而這兩個投資案所帶來的,是我們兄弟姐妹們多人得以出國唸大學,生活不愁吃穿。
憶起祖父的容顏,仿佛一種安全感由然而生,他猶如一座山,可以擋風遮雨,仰望威嚴,確也像船長,擔起家里的一切,指揮着方向,如果時光能倒流,我是多麼希望再次聽到老船長在晚飯後,敘說着奮鬥一生的故事;那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啊!
“希望黃家後代子孫能體會祖先奮鬥、刻苦、勤儉的精神,珍惜家人、兄弟友愛,奮發向上以光耀門眉”
-- 黃國棟--
2009年